第二十三章
努力擠出不屬於自己的微笑,努力扮演原本的自己,努力向世界說著黃心渝這個人並沒有事…
即使再努力,即使再努力,即使再努力,那又怎樣?
有些事,根本不是靠努力就能遺忘。
我不明白,這個世界為什麼仍然運行,不明白每個人歡笑的理由,不明白什麼叫正常…
當這已經是個,沒有他的世界。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要丟下我?
為什麼死亡要來得那麼突然?
為什麼我連讓你知道自己心意都未來得及你就已經離去?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找誰來告訴我都不是真的…
「你所撥打嘅電話號碼係空號…」
「你所撥打嘅電話號碼係空號…」
機械般的女聲說著他已經不會再回來的事實。
黎淅言,你真的很過份…
我命令你不要死…
我命令你不要死…
我命令你不要死…
你個膽小鬼,連表白都要用時間囊來做,要是大學三年我被其他人追走了那怎麼辦?
你個白痴…
為什麼要死…
「你試下俾個機會我,我會證明俾你睇,我絕對可以贏到佢!我絕對可以好過佢!」眼前的晉傑向我說了很多很多話,我卻不怎麼聽得入耳…
他是個外在內在條件都很好的男生,我亦知道他對我的心意是真的…
理性的我制止著自己拒絕他,因為我根本沒理由更加沒資格拒絕他…
要是日子再長一點,我說不定會對他產生感覺,亦可以避免讓他受傷害…
然而…
「你…永遠無辨法贏到一個死咗嘅人。」
我是這樣回答的…
我想像不到自己會有一天不再喜歡淅言…
想像不到一個不喜歡黎淅言的黃心渝會是什麼樣子…
也許在旁人的眼中,黃心渝就是個樂天、陽光的女性。
然而我,只是月亮。
真正的太陽是他。
照亮著我的是他…
一次又一次幫我,一次又一次站在我的角度為我著想,一次又一次鼓勵我…
那次話劇,那次陸運會,那次班際…
只有我知道,那個為著我義無反顧向前的黎淅言有多耀眼…
只有我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歡他…
因為自己的不夠坦率,因為自己的不夠坦率…
如果…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一次…
如果…
「點呀?繼續跟住佢?」雁婷見我的靈體留在原地,便走過來問我。
我搖頭示意不要跟上,只是看著她越走越遠,越來越遠。
即使知道了心渝的心意,我卻說不上高興…
也許她的心意我早就知道了,只是還不確定…
現在即使確定了又怎樣…一切都已經回不去。
我已是一個死人,我已經死了。
即使心的距離有多近又怎樣,我們仍然咫尺天涯。
我是多麼想在她面前對她說出遲了十年的我愛你,那麼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讓她看看我濃厚的思念……
只是理想和現實,存在著令人絕望的差距。
既然我注定不能和她在今生共連理,亦希望另一個他能帶給她幸福和快樂。
即使那個他是晉傑。
我和心渝之間,錯過了太多太多…
偏偏心意互通的這天,卻是陰陽相隔…
我很想很想追回那些時間…
是不是我一直跑一直跑,就能跑回過去?
就能跑回我把話噎在喉邊沒有說出口的每一天?
親口和她說出我的心底話。
當我知道她的心意,而我卻怎麼大喊都不能回應她…
還有比這殘酷的事嗎?
她一步步走遠…我就只能看著。
不!
即使傳達不到,也要傳達。
「黃心渝!我鍾意你!由第一眼見到你就開始鍾意你!一直一直到依家,依然好鍾意好鍾意,到未來,到下世,到下下世,下下下世,我都會一直一直鍾意你!但係對唔住,對唔住…我唔小心死咗,未同你表白過就死咗…我一直都唔肯定你嘅心意,一直都唔敢同你表白,一直都怕表白之後朋友都無得做,我知我好無用,直到今日先同你講呢番說話…而你已經聽唔到…對唔住…雖然我好鍾意你,但你唔好鍾意我喇,我已經唔屬於呢個世界,你要好好放低我,向前行……雖然我靚仔,高大,讀書叻,運動叻,又風趣幽默,但係好條件過我嘅人仲有好多好多…你一定要搵到個比我更好更好既人…同佢一齊走埋下半世嘅路…我想你…幸福…」我扯破喉嚨大聲說。
心渝沒有回頭…
預計之內。
但我把話說了…
把積存十年的話一併說了…
可是說了後,內心的鬱結仍在…
因為她,聽不到…
無論是我還是心渝,都未能放下。
卻,不能不放下…
她走遠了,走遠了…
「返去咯。」我和雁婷說。
「你ok嘛?」她問我。
「嗯…」
「使唔使我去同你做個中間人呀…同你傳達你啱先嘅說話…」
原來雁婷聽到。
「唉…唔使啦…等佢慢慢放低我…我已經死左,無謂再出現、再喺佢心入面留痕…已經過咗三年幾,話唔定佢好快就唔記得我,就算過多三年都仲後生吖,可以慢慢同其他人發展感情,佢值得過屬於佢嘅幸福生活,無謂我嘅回憶一路困住佢…」我說。
「唉,問世間情是何物物物物!」雁婷說。
「你扮咩看破紅塵呀…」
「我決定咗喇。」
「決定咗啲咩?」我問雁婷。
「決定咗同家樂表白。」她堅定地說。
「咁突然?」
「望住你同心渝,我覺得自己都要珍惜眼前人,即使唔知道結果都好,我都想捉緊可能會屬於自己嘅幸福。」她笑說。
「真係?估唔到我死咗之後都有啲啟發性帶到俾你。」我說。
「點只啟發性…」
「仲有咩?」
「唔話你知。」
「你做咩學心渝啲衰嘢?」還好有雁婷,我才不至於那麼絕望。
「唔知呢?聽你地嘅故事聽得多掛?哈哈!」雁婷說。
「返去啦…呀…都係唔好住…」我說。
「點解?」
「無呀,你難得嚟到,諗住帶你去睇下風景之嘛。」
「你唔想同心渝搭同一班船走咋掛!」
「嗯…」我也懶得否認…
我決定了,在餘生和雁婷繼續纏繞的時間中,不再找心渝…
我害怕…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接近她了…
我和雁婷待到日落西山,欣賞過夕陽美景後,才去渡頭乘船。
怎料,心渝也在…
各走各路的我倆,兜了一個圈後,還是聚在一起…
「要等下一班?」雁婷問我。
「呼,唔使啦,就當呢程係最後一程……」我嘆了一口氣說。
上船後,心渝一個人坐在船頭,海風颯颯地吹來,把她的秀髮吹得好不飄逸。
晚霞的餘光灑在她的面上,令原本素顏的她更增數分姿色。
她的眼睛有點腫…
我待在她身邊的位置上,就像中學時候的我們…
「如果有一日我無啦啦死左,你會唔會掛住我?」心渝在某堂地理課上問我。
「睬!講埋晒啲咁嘅嘢!」我像老一輩的那些人般回答。
「乜你思想咁保守架!我話如果,係如果!」心渝續說。
「如果都唔得!無得如果!」我說。
「咁唔如果喇,我死左之後,你會唔會掛住我?」她轉了個方式來問。
「咁咪同啱先一樣!」
「答!」心渝強迫我。
「我會跟埋你一齊死。」我笑說。
「哈哈哈!好好笑喎!」心渝假笑三聲。
她一定又以為我的「口花」病又發作。
「如果要我生存喺一個無你嘅世界,我會受唔住,我會生不如死。」這句我用無比認真的口吻說。
然後她沒有回應,而是把一個三角尺,放在map reading的地圖上,再移開。
重覆了這個動作好幾次。
「你做咩?」我好奇地問。
「呢個係,答案。」她一邊說一邊繼續把手挪來挪去。
當時的我沒有深究,而是繼續埋首於那份題目當中。
俱往矣…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想不到其後死的,是我。
我從來都覺得一對情人當中,早死的人比較幸福,因為不用承受思念的痛苦…
所以我一直都不希望自己是早死的那個,但世事難料,我還是早早便死了。
心渝,對不起…要你留下來承受…
「淅淅…」心渝對著空氣呢喃。
「係…」我回答。
「淅淅…」
「我喺到…」
「淅淅……」
「我喺到…我喺到呀…」我咆哮一樣地說著。
她聽不到…
「淅淅…」心渝看上去很淡然,卻有一顆逗大的眼淚滑下她的面頻……
我伸手擦去她的淚水…摸著她的面頻…
沒有任何觸感…
她站起來,走到船的一側,看著海。
以哽咽的聲音唱起了一首歌…
「冬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天空多灰,我們,亦放亮…」
曾經,曾經…
我的右耳和她的左耳,聽著同一首歌…
曾經,曾經…
能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
是某種緣份 我多麼慶幸
如離別你亦長處心靈上
寧願有遺憾 亦願和你遠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