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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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渝希望,在情人節那天,我為她送上一份禮物。

這就是差遣券的使用內容。

我費煞思量,並不是想要送什麼才能令她開心,而是想她為什麼選擇這樣使用那張券。

明明是情人節。

而我們,明明不是情人。

日子倒數著,很快便到那一天。

我把禮物放在書包,一早便到了心渝的大廈大堂等著她一起上學。

「早晨!」她以笑臉迎接我。

「早…」

「禮物呢?」她問。

「喺書包。」我說。

「仲唔拎出嚟?」

「我可唔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我唔答你就唔送俾我?」她滾大眼珠看著我。

「唔係,點都會送。」

「咁我唔答。」她說。

「我都未問!」

「我知你想問咩。」

「我想問咩?如果你估啱我就唔問。」我說。

「你想問,點解我要咁樣用差遣券呀嘛。」她說。

的而且確,她說中了我想問的問題,但其實也不太難猜吧。

「嗯…」

「唔話你知!」

「好囉…」

「咁送得未?」心渝看起上來很期待的樣子。

「嗱。」我把手伸進書包,然後拿出一盒朱古力。

「哇!朱古力喎!貴嘢嚟架喎呢個牌子!」

我知道,心渝喜歡吃朱古力。

「你鍾意就好。」

「嗱,回禮。」心渝遞上一個紙袋。

又是紙袋?

「你仲記唔記得,班籃之後我送俾你嗰樣嘢?」她續說。

「記得,係一枝筆。」

「今次係一本簿。」她說。

「你想我再考好啲?」我開玩笑說。

「我想,你寫日記。」

「日記?」

「嗯,我想你寫低,同我經歷嘅事,無論大小,咩都好,就算係一句心情都好,我都想你寫。」心渝說。

「但我寫完唔會俾你睇架喎。」我說。

「嗯嗯!但我都想你寫。」

「好啦,應承你。但以前嗰啲呢?使唔使補返?」

「你記得嘅咪補返囉,哈哈!不過最緊要係由今日開始。」心渝說。

「嗯。」

放學回到家後,我拿著心渝送給我的筆,揭開今天收到的簿,開始書寫第一篇日記。

二零零九年二月十四日

情人節。

心渝始終沒有告訴我她選擇這樣使用差遣券的原因。

而我收著另一份禮物,送不出手。

二零零九年二月十四日

為淅淅送上了一本簿作為情人節禮物,希望他會好好使用,把我們之間每一天的事都記下來。

有時我會想,是不是索性就這樣和他表白比較好,我知道,他也是喜歡我的。

我喜歡他,很喜歡。

早在中一那年,他已經一直是我的目標。

中學生活能遇到他,也許是上天給我最大的幸運。

沒有他,就沒有這樣的黃心渝。

沒有他,就沒有受眾人注視的我。

像找到太陽的月亮一樣,為著他,我才懂得發亮。

當然,這些他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為我做的每件事對我而言多重要

他不知道當他說為了和我繼續坐在一起而要贏得陸運會金牌時,我有多高興。

他不知道他為了贏得班際籃球的樣子有多耀眼。

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在我的中學生涯紮根,偶爾翻開一頁,都是和他的故事。

可是我卻,還不想和他展開新關係。

明明朱古力都做好了,卻不敢連同簿子一同送出去。

黃心渝呀黃心渝,為什麼變得這樣怕事

明明知道他也是喜歡自己的

明明知道的

但,一旦開始了,又怎樣?

我們現在的相處模式亦不會怎麼改變吧,只是多了個稱呼而已。

然而一些只有情侶間才會產生的問題會陸續出現嗎?

當他知道,原來我並不完全是他想像的那個我時,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留一點距離吧

待時機成熟,我才告知他,我的心意。

其後會考結束,我和心渝都考獲不錯的成績,原校升讀中六。

幾個月來,我都有保持寫日記這個習慣。

即使內容只是寫下日期和一句心情,我都持續每天每天寫著。

我想將這本日記,在將來向心渝表白的時候,送給她。

現在正值暑假,我在家發著呆沒事做,開始逐頁翻開日記本。

心渝送的這本簿有點厚,即使我不間斷地寫著,由二月十四到今天八月十三,都只是用了整本簿的六分之一左右。

可能是因為我一頁會用來寫三篇吧。

因為我不太捨得這麼快便用完心渝送的簿子。

翻著翻著,我翻到中五last day那天的日記。

二零零九年三月二十日

永遠不要忘記,這天立下的誓言。

那一天,是中學五年生涯的最後一天上課天。

這天以後,我們全班四十人,便不會再在同一個課室內上多一天課。

中六名額三十個,有些同學會到外國,有些同學會去讀其他課程。

我們再也不能齊齊整整。

其實,我除了子華家樂阿軒這些老死之外,和其他班上的同學說不上太熟。

每個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圈子,有些社交了得的同學可能在兩三個圈子內也玩得開。

只是要和全班其餘三十九位同學都熟到一定程度的話,實在有點不可能。

但又為什麼呢,即使我們各有圈子,但總是有一種同班同學的強烈意識。

答案,當然是因為心渝。

她的凝聚力使我們在這兩年期間,各項的班際比賽上都全程投入,無論是班籃、班足還是歌唱比賽什麼的,我們都作為一個團隊去和其他班競爭。

而如今,這個團隊將要四分五裂。

不用想也知道,最不捨的一定是心渝。

剛才我說過,要和全班其餘三十九位同學都熟到一定程度的話,是不太可能的。

不過心渝,大概是最接近這個不可能的人。

所以她看起來才那麼耀眼、那麼遙不可及。

我實在很難確實地向你說明為什麼天天在她身邊的我卻會有這種距離感。

大概是佔有慾?

當她對著其他男生笑,當她和其他男生一直一直聊天,當她和其他男生有肢體接觸…

我內心便不是味兒,而這種悶氣卻無從發洩。

而心渝從來都不會察覺到我的醋意和失落,不會來解釋,不會來安慰。

是故,我對她才產生了距離感。

就像某個關於博彩的研究一樣,輸錢帶來的負面情緒波動比贏錢帶來的快感大很多很多。

所以,即使我和她走得多近,只是一件小事,就讓我覺得我們很遠。

大概就是這樣。

Last day那天,晉傑經常借故找心渝影相,在黑板前一張,在門口前一張,在操場上一張,在小食部旁一張…

心渝來者不拒,被全班的其他同學佔據了小息、午膳、和放學時段。

而我就坐在自己位置上生悶氣,心渝除了上課時段幾乎都沒回來過。

當我看著她和其他男生笑得燦爛地合照時,我能怎麼開懷?

距離感就是由此而生。

那天放學後我們有班會活動,心渝早早訂了K房,大半班都會去唱K。

那些有事未能出席的同學,在放學後都沒有早早離開學校,繼續在班房和走廊流連。

就在放學後的一小時後,心渝終於回到我旁邊的坐位。

「你做咩唔去搵人簽名嘅?」她問。

last day在校服上簽名,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傳統。

你就不知道我今天婉拒了多少女生嗎?

我想讓你第一個簽呀,你卻一整天下來全部時間都不在課室。

「嗯…」我只是這樣回應。

「你唔想整污糟套校服?」

「嗯…」

有時候我也討厭自己這種不坦率和臭脾氣…

明明我沒資格、沒身份去妒忌心渝被其他同學佔有這件事…

「呀,好攰呀真係…」她整個人趴了在桌上。

我捉著她的馬尾,以渲洩我滿腔的悶氣。

在兩秒後,心渝整個人彈坐起來,拿出連著相冊的班相。

相冊上佈滿密密麻麻的簽名,我才仔細一看,心渝的校服上一個名字也沒有。

「咦,你件校服都白雪雪喎。」男生姑且不說,連女生的簽名也沒有。

「嗯呀,你快啲簽。」心渝為我遞上一支閃筆。

我看著密密麻麻的相冊,無從入手。

「你究竟搵咗幾多人簽名?」我自言自語般發問。

「識嘅都簽咗。」她說。

「但而家先叫我…」

「就係而家先叫你。」她語重深長地說。

「?」我用樣子做出一個問號表情。

「因為,係最後一個。」她說。

「…」我頓時慚愧得無地置容…

一直在生悶氣的我,一直在發脾氣的我…竟然沒有理解到她的深意。

我連忙找個位置簽下名字,然後也把筆遞回心渝,並把背轉過來向著她。

「到你簽,係第一個…」我說。

然後心渝拿著筆在我的後背劃了幾下,又劃了幾下,又劃了幾下,又劃了幾下。

「你寫咗咩其他嘢?」我問。

「寫咗日期,同埋……你自己返去先睇!」她故作神秘。

回到家後,我看著心渝的簽名下的那行字。

01/09/2004 – 20/03/2009

Thanks for giving me such a meaningful school life.

那一天,我向自己許下一個誓言。

讓她成為我的最初、讓我成為她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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