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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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中學,都總有一段故事吧。

就在雁婷遇上車禍的那一天,我便隱隱約約地覺得和她可能會迎來一段密不可分的關係。

同樣的意外地點,同樣的意外場景,還有,同樣的一所中學。

那一天她發生事故時,便是穿著我母校的衣服。

我的中學七年,已經過去了三年時間,回望那段日子,悲喜交集。

想必很多人人生的第一次戀愛,都是在中學發生的吧。

無論是單戀,暗戀,還是相戀。

儘管就讀的那個時候如何咒罵這個地方,在lasy day那天還是會躺在自己的桌上磨蹭一下。

畢竟一別,就是永訣。

那張大力坐下時會依依啞啞作響的椅子、那塊無論怎擦都擦不乾淨的黑板、那個每次體能測驗都要圍著跑的操場…

就在畢業的一瞬,一切平凡的,都顯得珍貴。

珍貴並不在於物件本身,而是該物件所盛載的回憶。

既然我現在大概是附身在雁婷身上,那麼代表,我很快便會回到那個熟悉的校園。

想著想著,清晨的破曉來臨,而醫院則準時地有工友為病人奉上早餐。

雁婷亦因而醒過來。

我再次仔細端詳她的臉,比靈魂世界裡的她多了一點紅暈,多了一點血色,亦因此看上去更美了一點。

「望咩望,變態佬。」她迷糊之中亦不忘罵我一下。

「陣間醫生巡房檢查多一次,無咩大礙應該就可以出院架喇。」我對她說。

「咦,你又幾稱職喎。」她說。

「稱咩職?」我疑惑。

「守護靈囉。」

我都差點忘了這個設定。

「係呢,我應該點叫你?」她續說。

「你鍾意啦。」

「黎淅言?守護靈?淅言?阿言?言言?淅淅?」

淅淅嗎…

那是她對我的專有稱謂…

「喂,做咩呆晒咁呀?」

「咩都得,但唔好淅淅…」我剛說完便馬上為這句話後悔。

以雁婷的性格…

「哦,咁以後就叫你淅淅啦!」她興高采烈地說。

算吧…人都死了,又何必執著生前的稱呼…

「食早餐啦你!本身已經難食,陣間攤凍咗仲難食呀!」我說。

「都就出院啦,出院先食!」

「唔可以浪費食物!」我責怪她。

起初以為雁婷一定會「包拗頸」,死也不願吃醫院的早餐,怎料她卻默默地拿起餐具,一口一口吃起來。

「淅淅你知嘛,從來都無人咁樣管我…」她的神情忽爾有點落幕。

我好奇,卻又欲言又止。

畢竟誰也有自己的背景,我還是別多事好了。

雁婷吃完早餐後,便到了醫生的巡房時間。

醫生叫雁婷起床走兩走,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雁婷這才翻開被子落床。

「嘩屌…」就在她翻開被子轉身落床的一瞬間,我和她異口同聲說了句髒話。

因為我靈魂的末端,就連結在她人體的末端…

果然是密不可分的關係…

「咩事?」醫生頗為吃驚地問。

「無…無嘢…」她答。

醫生隨即鬆了一口氣,並為她檢查一下狀況。

「咁無咩嘢可以出院架喇,有無屋企人嚟接你?」

「無。」雁婷斬釘截鐵地道。

「咁你跟姑娘去搞埋啲出院手續。」

走出醫院後…

「哇你個死變態佬做咩拎條尾黐住我後面?快啲整甩佢啦!」她在醫院外無人的街道上大罵。

「你估我唔想咩…話唔埋屎眼同靈界關係密切,所以我先逼於無奈咁樣連住…」我說。

「咁都俾你諗到!哈哈哈哈哈!」她笑得開懷,似乎是一點也不在意。

雁婷這種大情大性又帶點傲嬌的性格其實十分討好,要不是我的心早已被心渝填滿,說不定會喜歡上她。

「做咩唔叫屋企人嚟接你?」走出大街後,我問雁婷。

她凝視了我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撞車咁大件事,係唔係通知屋企人好啲?」

我沒有意會到她的眼神,繼續問下去。

她這次厲了我一眼,我才突然回想起她在醫院吃早餐時對我說的那句話,並驚覺自己可能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她該不會…是孤兒吧?

未幾,雁婷便跳上一直等候著的25號巴士,一路無話。

25號巴士是前往寶馬山的,而寶馬山是出名有錢人住的地方,我鬆了一口氣,因為至少她是孤兒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不過,我是惹她生氣了嗎?怎麼都不說話…

她一路上沉默著,我亦不敢再作聲,靜靜地觀看窗外的景色變化。

巴士由祟光百貨駛到維多利亞公園,這個銅鑼灣變化不大,仍然是無數學生放學後流躂的最佳地點。

銅鑼灣有一所大廈,當時有四層樓都是網吧,不知道現在變怎樣。

還未和心渝相熟的時候,放學後總會和死黨去打機,打完機就會到同一條街的麥當勞吃杯雪糕或飲杯奶昔,再慢慢走回家。

所謂日常這兩個字,在如今卻顯得那麼天方夜譚。

巴士慢慢駛過維多利亞公園,並進入了天后的巴士總站。

雁婷坐在上層,我想看看籃球場的狀況,所以再把靈體伸展一下。

曾幾何時,心渝就坐在那張長椅,等著我…

如果有在看這個故事的各位男讀者,請珍惜那個會等你打完籃球的女生,她們都是不可多得的女朋友。

偏偏…心渝卻不是我的女朋友…

就在我想她想到入神的時候,我好像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景…

「落車!落車!落車!」

可能是我的語氣焦急,雁婷也感受到我想要下車的急切性,連忙走到下層,趕及在巴士離開天后總站之前下車。

「過馬路,入維園,去籃球場,快!快!快!」

我來不及向她交待情況,便下了一連串指令。

事出突然,我也沒想太多修飾的說話,而雁婷亦不發一言執行我的指示。

正值下午時分,球場只有零聲的籃球聲,嘀達嘀達…

我無暇沉醉在回憶當中,馬上指引雁婷走向我剛才疑似看見心渝背影的地方。

然而期望往往都是為了落空而存在…

在那條和籃球場相鄰的小徑上,只有數個在散步的老人家。

「唉,走啦都係…」我嘆一口氣然後對雁婷說。

「sorry呀,啱先語氣有啲差…」這次她沒有選搭巴士,而是跳上小巴。

不過依舊一樣的是,她仍然沉默。

「你嬲呀?sorry呀,我唔應該咁重語氣。」

唉,想不到,我在惹女生生氣這點上,還蠻了得的。

落車後,雁婷依然不發一言回到住所,她默默地拿出鎖匙,開閘,進內…

然後卻大笑起來。

「你係咪白癡架?」她邊笑邊問。

而我則滿頭問號。

「你唔係嬲咩?」我問。

「你鬼嚟架白癡仔,我當街當巷同你講嘢,啲人以為我思覺失調呀!」

我才回想一下,她出了醫院後唯一和我對話的地方就是在杳無人煙的醫院門外。

「哈哈哈哈哈!」我亦為著自己的白癡失聲笑了出來。

「係呢,你啱先見到邊個呀?做咩咁緊張嘅?」她續問。

「無呀…朋友之嘛…」

朋友而已…

就算有多曖昧都好,只要一日不是互相確認的情侶狀態,一日都只能夠稱她為朋友。

沒有心跳的我,卻感到心頭隱隱作痛。

「你梗係收埋收埋好多故事頂喇!快啲講俾我聽啦!」

「如果要講,我諗講三日三夜都講唔完喎…」我裝胸作勢地想讓她退卻。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是不是好奇到連長篇大論的故事都願意聽呢?我想雁婷應該對我沒有這個興趣。

「而家仲咁早,你揀啲嚟講啦!」

「點揀呀…」

「就講你同佢點識啦!」

「唉…好啦好啦…怕咗你…」

「佢個名叫心渝…黃心渝…」我開始向她訴說我和心渝間的小故事。

「個名幾好聽喎!」雁婷在我故事的第一句便急不及待搶白。

「聽故咪駁故啦。」

心渝是我中一入學便開始暗戀的對象,直至中四的一次偶然,我才和她相熟起來。

在我情豆初開的階段,我已經對她產生了一種非她不可的情愫。

中一的時候,學校是隨機分班,我和她並不在同一班裡,然而中二中三,因為名次單數和名次雙數的學生都不會在同一班,所以我亦和她完美地錯過。

直至中四選科,我才和她選中同一科。

回想中一那年,我便對她一見鍾情。

為什麼?因為我們都遲到了。

中一第一天上課便遲到的人有兩個,一是我,二是她。

開學前的一天,我還刻意細看了學校的通告,怎料卻看錯了時間,如果有命運,那麼我和心渝的相遇,大概就是祂的安排吧。

因為我家住銅鑼灣而學校在灣仔區,所以我是步行上學的。上學途中我便感到奇奇怪怪,為什麼一直都不見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

畢竟我昨晚才仔細看了看通告,覺得自己不可能搞錯上學時間的,但又不見其他同學,害我都心急起來加快了腳步。

直至在馬路的對面發覺心渝的身影。

她中一的時候看起來並不是很顯眼的女生,揹著帶點粉紅色的書包,雙手挽著書包帶,施施然地向學校的方向走著。

看到她如此冷靜的步伐,我才安下心來,同時改以和她相當的步伐,跟在她身後不遠處慢慢走回校。

怎料一踏進校門時,工友便告知我們已經遲到,需要記名。

「下?乜唔係八點半咩?」心渝滿臉通紅,焦急地說。

「係八點四呀!記住喇同學!」

「我明明見到通告係八點半架喎!」心渝解釋。

想不到她和我犯下了同樣錯誤,難道她就不覺得一路上都沒有穿著相同校服的同學嗎?

除了我…

不過我沒有資格這樣說她就是了。

「咁佢…」心渝邊說邊看向我的方向,看來她也察覺到我的存在。

就在四目交投的一息間,我的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

眼前的她有著水汪汪的眼睛,眼眉和雙眼配合得恰到好處,處於青春期的她臉還有點圓,但看得出來已經向著瓜子臉的方向進發,還有那線條分明,半開著不懂繼續說下去的嘴唇…

我可以肯定地說,她將來一定是個大美人。

我和她都被工友記名後,便在學校大堂的告示版尋找自己所讀的班別…

「我真係大懞…」心渝說。

因為不知道她是自言自語還是向我說話,所以我沒有回應她。

「B班…102號房…」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奔上樓梯,把我留在空蕩蕩的大堂。

她只是在轉角消失了一會,我便覺得整個空間都變得廣闊起來。

我才知道,她的存在,已經佔據了我所有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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