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
後來阿文和阿怡進入了冷戰狀態。
在同一個部門上班,卻像不認識的二人一樣。
阿文不明白,阿文有很多很多很多都不明白。
不明白阿怡的想法,不明白阿怡當初的每一種舉動。
更加不明白為什麼她寧願失去都不願意承認。
阿文可不是要她承認有喜歡自己,只是想她承認兩人的關係不止於朋友,即使是戀人未滿,至少也不想淪為朋友。
阿文想要一點與眾不同,在阿怡的世界當中、被她親口承認的那一點與眾不同。
可是無論怎麼進逼,怎麼發問,怎麼列出一個又一個阿怡沒辦法回答和解釋的問題,阿怡卻始終維持著官腔答案:朋友。
也許這就是她的真正想法吧…
在阿怡入職的時候,抗爭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而公司的生意亦都顯著下降,令部門冷清得很。
工作量減少,更加降低了阿文和阿怡共同工作的機率,幾天下來,都沒有所謂的大job,故此阿文和阿怡連在工作上的聯繫也是零。
在這幾天時間內,對於阿怡來說,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然而對於阿文來說,卻像失去了生命中的顏色一樣,無論做什麼說什麼,都只是一個又一個枯竭的過程。
終於,病到了。
並不是很常生病的阿文在和阿怡冷戰的三天後病到,一直壓抑著自己,一直勉強著自己,一直折磨著自己…終於在各種精神壓力之下,被病魔擊到。
起初發病的時候正在上班,突然之間天旋地轉沾寒沾凍,令阿文好不辛苦。
可是尚有工作未完成,阿文不好意思把手尾交給別人。
「喂文哥,你望落好唔妥喎!」bill哥首先察覺阿文的異樣。
「係喎屌你未食春藥呀?」旁邊的阿華亦連忙送上關心。
「我諗我搞埋呢啲嘢就要走先…」阿文說。
「屌我幫你搞啦,你走啦!」阿華說。
「得啦文哥,去睇醫生啦,又唔係多嘢做!」
「哦好…」
而這一切,阿怡都看在眼內。
阿文離開公司,掛了號看醫生,吃過飯,吃了藥,睡了覺。
睡醒後仍然不適,繼續睡。
再睡醒後有點餓,吃過東西再睡覺。
再次睡醒,電話仍然沒有阿怡的訊息。
連一聲問候都沒有。
只是朋友。
原來那一切一切,都只是朋友對朋友。
身體的病會好,心裡的病卻難以痊癒。
可是,沒有醫生會為連失戀都算不上的人開醫生紙,工作還得繼續。
阿文比以往更遲回到公司,填好假紙,交給bill哥,然後被問候幾句,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後打開電腦,然後登入,然後工作。
即使再難過,仍然得繼續那些「然後」。
把「然後」堆疊起來,才可以把過去甩在身後吧。
然後是,拉屎。
走出部門房間準備去洗手間拉屎的阿文,剛好和正回來的阿怡碰個正著。
兩人停下腳步,四目交投。
阿文勉為其難擠出一個生硬的微笑,然後低過頭準備離去。
「點呀…好返啲未呀…?」
阿怡的聲音劃破死寂的氣氛,阿文腦部極速思考這句說話背後的含義,是禮貌嗎?還是想讓關係破冰?
再次抬頭看看眼前的阿怡,略帶靦腆的面容以及迴避阿文的眼神來看,後者的機會比較大。
「你問完就好返晒!」阿文嘴角含春地說。
「得啦得啦…」阿怡的面比剛才更加紅,並如以往一樣害羞地揚揚手,然後回到部門房間。
而阿文則春心蕩漾地去洗手間拉屎,凌空翻騰三周半轉體兩周,第一舊屎以完美壓水花的姿態跳入泳池,隨之以來的同伴亦獲得十分滿分。
阿怡剛才的態度絕對絕對絕對不是朋友對朋友的態度吧?如果她一直堅持是朋友,就不需要這樣再一次來靠近我吧?明知我已經有所誤會了,明知我是喜歡你的了,還這樣來對我好…
已經不止是朋友了吧?
如果是想要避忌的話,就不會這樣了吧?
阿文客觀地認知到自己是一個毒撚,所以他凡事都講求證據,每一次都需要事實來支持自己的假設。
阿文並不急於一時,並不需要馬上或者短期就和阿怡發展成情侶,但至少他想知道阿怡有這個意思,他至少想知道阿怡不止於當他是朋友。
回到部門房間的時候,阿文鼓起勇氣去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點呀慣唔慣?」阿文走到阿怡的座位問她。
「ok呀!」
「哦咁就好。」阿文摸了摸阿怡的頭,看她的反應。
阿怡紅著臉,沒說話。
「你幫我睇下呢到?」一會後她才開聲,指著工作上某細節。
阿文自覺機會來了!馬上發揮自己的經驗優勢,為阿怡好好講解每一環要怎樣做得更好。
然後再摸摸她的頭。
阿華見阿文在講解,也過來湊一湊熱鬧幫一幫口。
「噢!原來係咁!唔該師姐!」阿怡對阿華說。
對的,阿華是個女生,麻甩系。
「咁我呢?你叫佢唔叫我嘅?」阿文向阿怡撒嬌。
「噢!唔該師姐!」阿怡紅著臉笑笑說。
「喂!」
「唔該師姐sss!」
雖然阿怡始終沒叫自己「師兄」,但那聲「師姐」,也算是甜蜜。
日子再一次回復原狀,阿文不知道這樣是否正確,他害怕又會有一天再次重蹈覆轍,再次和阿怡吵一場。
其實每次吵架,都基本上是阿文先按捺不住,然而阿怡的處事方式和態度,卻又偏偏令他難以按捺得住。
走到現在,他們兩人之間已經這樣來回了兩三次。
他想拉近和阿怡的距離,又怕像之前幾次一樣,被阿怡控制在毫釐之間,然後自己又再因為得不到肯定而生悶氣。
然後悶氣累積多了,就變成晦氣,再發洩在阿怡身上。
阿文害怕這樣。
這一次,在拿捏和阿怡之間的相處當中,阿文警惕自己一定要處理得非常小心。
時正七月尾,各種社會抗爭之下,令香港人的精神都繃緊到極點。
阿文也不例外。
「唉…睇新聞睇到好辛苦好攰…」阿文對阿怡說。
「嗯…但,我哋唔係一個人㗎!」阿怡很有正能量地安撫阿文。
「有時真係覺得好無助,無力感好重…」
「至少,我哋都仲生存吖!我哋仲喺香港呢個地方,仲有機會去改變!」阿怡繼續說。
她的話語彷似被陽光曬過的被舖,溫柔地包裹著阿文。
「嗯…都係嘅…2014之後本身都以為大家都做返港豬,估唔到今次又keep到。」阿文說。
「唉…香港人真係好忙…」
「呢樣真呀…由反國教開始,就無停過…一直被人強姦。」阿文說。
「係㗎…不過好似我啱先咁講,至少我哋而家仲生存…反國教嗰陣我喺美國…無力感真係好大好大…」阿怡說。
「喺美國做咩?」阿文衝口而出問了,卻又立刻害怕這問題會觸及阿怡不願提及的過去。
「嗰陣報咗啲團,去打工同玩。」還好阿怡仍然正常地回答著。
「團?係唔係你家姐搞嗰啲?」
「唔係呀,佢主要搞英國同澳洲,無美國。」
「哦哦…咁去咗幾耐?」
「四個月。做三個月嘢,玩一個月。」阿怡說。
「哦…咁都幾好。我未去過美國,好唔好玩㗎?」
「實好玩㗎!」
「係唔係要俾好多tips?」
「大耐唔記得喇哈哈~」
「哦…」
「咦你無嘢問嗱?」阿怡問阿文,似乎心情不錯。
「無喇哈哈…」
「哈!你開始易滿足喇喎!」阿怡說。
「哈!你都開始講自己啲嘢喇喎!」
阿怡紅著臉揚揚手,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繼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