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看著詩雨轉身離去的背影，後悔感馬上席捲全身、蝕入骨髓，把我的靈魂侵蝕殆盡。
到底為什麼我這樣回答，到底為什麼我要這樣回答？
我明明喜歡她，我明明那麼那麼喜歡她呀！
為什麼我要回答這樣一個令人絕望的答案？
微風襲來，把詩雨剛才在擺弄的西瓜波吹動。
它滾著滾著，滾來了我的腳邊。
一下、又一下。
我的腳擋著了西瓜波的移動路徑，它受到碰撞後後退一下，再被微風推動前來挑戰我這個障礙。
詩雨到底是懷著一個怎樣忐忑的心情來問我這句說話？
以她的性格，到底要懷著多大的勇氣才能驅使她問出這句說話？
對於她來說，要突破這個心理障礙，絕不是微風般的動力能夠使她做到。
她到底是有多不安，才想來獲得我的肯定……？
天呀，為什麼我要這樣漠視她的心意？
在原地不知道呆了多久後，我決定跑出去追回我此生的最愛。
我拚盡全身上下的力氣來奔跑，四周的聲音漸漸傳不入我的耳邊，全都被風聲阻隔。
空氣變得越來越稠密，每跑出一步都要破開大氣的阻力。
我沿著平時和詩雨回家的路一直跑一直跑，卻始終看不見她的身影。
我有在原地呆那麼久嗎？
我有那麼白痴那麼智障，在她走後還要思考一輪才追出來嗎？
「叮噹叮噹叮噹……」我用最快的手速按著詩雨家中的門鈴。
會考時期在門隙中遞紙條的經驗告訴我，阿姨這個時候多數不在家，我能放肆地利用門鈴傳達我的焦急。
三十秒過去，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還是沒有人應門。
我放不下心來，拿出手提電話致電詩雨。
門的另一端傳來電話鈴聲，使我知道，詩雨一直靠著門的附近……
「詩雨，你聽我講啦，我唔係唔鍾意你，我……我……」為什麼到了這個關頭我還是說不出來？
「得！你咩都唔使講！對於你嚟講，我只係一個由細玩到大嘅朋友呀嘛！我知呀，我知架……」她的說話伴隨著啜泣聲。
「唔係呀，真係唔係呀……我……我……唉……我鍾意你呀，我好耐好耐之前就鍾意你喇！」
「我知呀！朋友之間嘅鍾意嘛！唔鍾意，就唔會同我做朋友啦！哈！」她苦笑了一聲。
「你信我啦，我頭先係唔知黐咗邊條線先咁答架咋，我真係鍾意你呀！」我話說得很堅定。
「得喇，夠喇，你唔使再講，我知架，我真係知架，你由細到大都好照顧我，你由細到大都好呵護我，我真係知架！你一直都話想要個阿妹，咁啱隔離屋有個細你幾個月嘅鄰居，你咪當咗我係妹嚟錫囉……我知架……」
「真係唔……」
「夠喇！」她突然之間把大喊了出來。我從來沒見過說話這樣大聲的詩雨。
「你都係因為見到我唔開心走出學校，你擔心我先追出嚟啫……咁樣唔係真正嘅鍾意呀……真係夠喇，求下你，唔好再話你鍾意我，我好難受……求下你，唔好施捨我，唔好同情我、可憐我……」她開始哭得越來越厲害。
我已經不知道怎樣說來說服她我真的喜歡她，是愛情上的喜歡，而不是兄妹間的感情。
「你返去陪芷若啦……唔使理我，放心啦，我會考好個試，我會同你入同一間大學，我哋之後都會係好朋友，你就當我無問過嗰條問題啦……」
「我唔走……」
「你走啦……」
「我唔走……」我堅持。
「你再唔走，我打電話叫芷若嚟接你走！」
無何奈何之下，我回到自己家中，跌坐在門的旁邊。
命運是否這樣滑稽？
我只答錯了一條問題，卻厄解了多年來我和詩雨的一切……
我能怎麼辦，我可以怎麼辦？
「請不要因為我的事，妨礙到自己溫習。」在我惆悵苦惱的時候，電話傳來詩雨的訊息。
「請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歡你！」我連忙鍵入這句說話。
一秒、兩秒、三秒……
我聽著掛在大廳牆上時鐘秒針的走動，數著一秒又一秒過去。
滴、滴、滴……
詩雨始終沒有再答覆我。
秒針走了一圈又一圈，然而分針只是移動著一吋。
很多事情，即使再努力，也不能換來等值的結果。
目前對於詩雨來說，我再努力的吶喊，也傳不到她的心吧。
「渢仔，做咩坐喺地下呀？」不知過了多久，家母在街市拿著今晚晚飯的材料回來。
「無……有啲攰之嘛……」
「唔捨得學校呀？」
「無咩嘢我返房溫書先喇……今晚唔使煮我飯……」說畢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間中。
還記得那一次，我病得很重，詩雨就坐在我床邊，替我煮麵、替我煮粥……
我卻嘗不出她濃濃的心意。
這次輪到我了。
這次輪到我去向她證明，我對她的感覺，由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已經是愛情。
翌日，我跑到附近一間相熟的畫室，向店主買了一個80x120cm的油畫框，準備為詩雨製造一個驚喜。
我打算用米白色來做畫的基調，以教堂作背景，在教堂前畫上穿著婚紗的月野兔和悟空。
看見這個的話，你願意相信我愛你嗎？
我把剩下的半點懷疑吞進肚中，按部就班地開始實行這個計劃。
每一天我的生活因此而變得規律，起床、吃早餐、隨便選擇某一科某一個章節來復習、用休息的時間畫畫、操練past paper、再畫畫、再操練。
兩個星期後，我的畫完成了。
我生怕這樣還不夠，我害怕再一次失去詩雨，我一定要一擊即中！
我依循著從小至大和她經歷的種種記憶，到處搜羅有可能打動她的物品。
那年小六，我因為她和鄰班的肥仔打架，我受傷了，她用一張附有xo仔圖案的創可貼貼上我的傷口，我找來另一張一樣的創口貼，把它圍貼在一個五塊錢上。
那年會考，我把一張張寫滿我心意的紙條塞進她的門縫，我把記憶中寫過的話再寫一次，加上一條「我喜歡你」，摺成幸運星，塞滿一個玻璃瓶。
那年會考結束，我和她第一次單獨去海洋公園約會，打算在為她送上大熊時告白，卻被自己的嘔吐物吐髒搞砸，這次我買回一隻一模一樣的再來一次。
當然不少得，悟空和月野兔的杯墊……以及那張中一寫下的悔過書。
一重又一重的驚喜，使我有絕對的信心打動她。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的時候，迎來了第一科高考科目。
詩雨，我對你多年來的感情，就在高考結束後一併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