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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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詩雨一起玩樂的日子好快樂,在她身邊我有種變成大哥哥的感覺,一直呵護著她這一個愛哭的小妹妹。

明明……我是充當著呵護她的角色……

在肥仔事件後,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她哭的時候,總是有我在身邊哄她逗她,她笑的時候,總是有我在她身邊陪她笑。

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小小的我倆,已經有了夫妻的影子。最後還一起選了一間港島區的名校。阿姨擔心她考不上,我就每天放學都會去她家和她一起溫習,一直到晚飯時間。

明明……我是那麼重視她,那麼不想離開她……

卻狠狠地,傷害她……

後來,我們都考到第一志願,而且被分進了同一班。

命運的轉捩點,就是升中的那一年。

我寧願沒有和她進同一所學校經歷那七年,我寧願我們人生的線在小六畢業後互相分歧,那麼後來的事就不會發生

「水水,你估一陣我哋會唔會同班?」中一開學那天,她在上學途中問我。

「唔知架,你想呢?」

「我要同你同班!如果唔係其他全部人都唔識,我會好驚!」她說。

「乜你咁無用架,我就唔想同你同班喇!」我半開玩笑地說,另一半是希望她能學會獨立。

她忽然停下腳步,並扯著我的衣角說:

「我要同你同班!」她鼓起腮子。

「係係!不過都唔到我哋話事既!睇下我哋有無緣份啦哈哈!」我說。

「咁我一定會同你同班,唔使諗!」她活蹦亂跳地走到我的前方,然後轉過頭來說。

「咁肯定?」我不解。

「因為我同你有緣。」她說得很認真。

後來,我真的被分到和她同一班。

「嘻嘻!都話架啦!」她笑著對我說。

「係喇,至叻係你喇!」在內心深處,我還是感到高興的。

看來我們,真的有緣。

其後在我的中學生涯中,認識了一個詞彙,叫孽緣。

「大家好,今日大家第一日返學,希望大家可以盡快適應到中學生活,同埋識到新朋友!」班主任傅老師說。

「跟住落嚟,希望每個人都出嚟做個一分鐘嘅自我介紹!」他續說。

自我介紹嗎……真麻煩……

「大家好!我叫晉傑,係灣仔小學升上黎,興趣係打籃球,大家可以叫我阿傑,或者傑仔,多多指教!」這個叫晉傑的,後來成為了我中學生涯的死黨……

「大家好!我叫陳家樂……」

「大家好!我叫王子華……」

「大家好!我叫潘世昌……」

「大家好!我叫李文軒……」

「大家好!我叫黎淅言……」

「大家好!我叫張兆健……」

同學們逐個逐個出去自我介紹,但我沒心裝載……因為我有點擔心詩雨,她不善在眾人面前說話……

「下一個係……黃澄渢同學!」

吖,到我了……

「大家好,我叫黃澄渢,無咩特別興趣,無咩特別鐘意既科目,大家叫我阿渢就可以,多謝。」

輕鬆。

「下一個係……丘詩雨同學。」

「加油!」我在她耳邊細聲對她說。

「我……我……我……我……我叫……丘……丘……丘詩……雨……鍾鍾鍾……鍾意彈……彈琴……」

「哈哈哈哈哈哈!」她還未說完,已經引來一部份男生哄堂大笑……

「安靜!」傅老師維持秩序,但已經太遲了……

我已經嗅到她要大哭的先兆……

「嗚……嗚……」果不其然,詩雨哭了起來。

「呢位同學……無事呀嘛?」傅老師有點不知所措。

還是讓我來吧。

我隨即站了起來,逕自走到詩雨身邊。

「眼淚,眼淚,唔見晒!」我在她耳邊唸咒語,並輕輕撫摸她瀏海對上的頭髮。

詩雨的哭聲漸漸收細,卻用一雙迷惘的眼神看著我,彷彿在不斷地問我怎麼辦。

「無事喇。」我再次安慰,她終於微微點頭,並拭去眼角的眼珠。

我以為事件會就這樣告一段落,但那時我沒有留意到,班上一些男生不善意的眼神。

中一開學後一星期,詩雨還未認識到新朋友,而我就已經開始和晉傑,世昌,兆健等人混熟,每天放學後會和他們流連網吧,或者到麥記吃杯雪糕……如此這般,和詩雨的接觸開始漸減……

原本她的性格就很內向,不愛和陌生人說話,而且又很柔弱,別人看起來會有種裝可憐的感覺……換言之,內向的她不可能受男生歡迎;柔弱的她,更加不可能被女生喜歡……

換言之,她開始變得孤單起來……

「今日,放學一齊返屋企?」我在午飯時間問詩雨。

「你唔使陪佢地咩?」她說,指的是晉傑他們。

「欸……要呀,但好耐無陪過你嘛……」我回答。

「唔使陪我啦,我自己走得架喇!」她說。

「下……咁好啦……」我沒有堅持。

我是多麼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堅持……才導致其後的一連串事件。

那天後,我沒有再邀她一起回家,而是繼續黏著晉傑等人繼續四人行。

坦白說,我好享受和他們放學後到處流連的時間,有種中學生活的感覺,亦有種結識了死黨的感覺。

因此,我疏遠了詩雨……

因此,她變得形單隻影……

因此,發生了欺凌事件……

明明,她就是我的全世界……為什麼,我還要讓她一個人?

那件事發生於某一天的午膳時間。

由於我們學校的政策關係,中一學生必需留校午膳。

詩雨,是帶飯盒的類型。

「鈴鈴鈴鈴鈴……」

「終於都食飯喇!好肚餓呀!」兆健在我身後的位置說。

「正!唔知今日係食咩呢?」世昌在他旁邊的位置說,我們都是訂購供應商飯盒的類型。

「吖!」一道尖叫聲劃破課室中的空氣,全班都靜了下來。

聲音來源是詩雨。

我連忙起身走過去察看,只見她的飯盒躺在她帶來的環保袋旁邊,散了一地都是……

在一地白飯和餸菜上面,發現了一隻模型蟑螂。詡詡如生的模型蟑螂。

驟眼看下去,都難分真與假。

更何況,詩雨是極度,極度,極度害怕蟑螂的……

這惡作劇,到底是誰搞出來?

你媽的。

我努力在腦中回想,詩雨的座位在班房最左面的一列,靠著窗口,而她是坐在右邊,即是走廊旁。她裝著飯盒的環保袋就掛在桌子的右邊,面對著走廊。

那即是,要放下那只蟑螂,一定要走到班房的最左側,經過她身旁的位置,才能做到。

而今天,偏偏有個坐在班房右下角的人走來最左邊的範圍來回踱步。

伍峻輝,是他!

「係唔係你做?」我走到他的坐位旁,心平氣和地問他。

「吓,你講咩呀?」他裝傻。

「我話,係唔係你放隻野落去佢個環保袋入面!」我提高了聲線。

「吓,我做咩要咁做呀!你有無證據先!」

「你坐喺呢個角落頭,今日小息偏偏去窗口邊行黎行去?你嗰邊一個friend都無,你過去睇風景呀?」我說出我的推測。

「係呀,係我做嘅,玩下之嘛,點知佢咁驚嘅啫!」他理直氣壯地說。

「玩!好好玩呀?」我踢開他的桌子,把他從椅子上揪了起來。

「咩咩咩……咩喎!玩下之嘛……」他顯得有點慌張。

「玩玩玩!我玩你老味!」

正當我準備一拳揮下去的時候……

「喂你哋喺度做咩!」一名在食飯時間來我們班房維持秩序的領袖生大聲喝停我們。

我的頭腦亦開始冷卻下來。

「你,唔好再搞到佢!」我瞪著他說。

「好啦好啦,無事喇,大家繼續食飯啦。」那位領袖生說,他是個好人。

「你食我呢盒啦。」我把我訂購的飯盒拿給詩雨,並幫她收拾地上的食物。

「嗯……」她含著淚說。

我沒有保護到你,抱歉……

我把話哽在喉中,沒說出口……

我捏凹一罐又一罐空啤酒罐,原來,已經是黃昏。

酒精的威力發作著,使我更加迷失於回憶與現實之間。

我跌跌撞撞走到窗旁,想著要是眼前的一切才是虛幻,那有多好?

緩緩拉開窗簾,即使是黃昏的陽光也使我感到眩目。

窗外的世界,繁華依舊。沒人懂得我的心事,世界還是如常運作。

殘陽映照著維多利亞港,粼光閃閃。

天星小輪還是在兩岸來回,車輛還是塞在紅隧,大廈仍然叢立,雲還是同樣懸在同樣的天空……

只有我和她的關係變得不一樣。

看著眼前景色,腦海浮現出柳永的雨霖鈴……一首我很喜歡的詩。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你將要去一個我無法再觸及的世界,我要再怎麼走近?

曾聽說,人類從地球走到月亮需要走六億步……

那麼,我要走多少步,才能走進你的世界,你的心……

到底是因為什麼,才令如今我們的路分成兩條不再交集的線……

「我要結婚喇!」

那天,你在水池邊一直盤旋,一邊宣告著全世界最殘酷的消息……

這句說話一直在我腦海中回蕩,如夢魘,如惡鬼,如修羅……

但那一天的你,你那高興的樣子,你那找到幸福的樣子……

我實在沒辦法說什麼,實在沒資格說什麼……

「恭喜你……」

除了恭喜之外,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還記得,你聽到我的祝賀後,回過頭來,收起笑容,用略帶半點憂傷的神情對我說:

「多謝你……」

是不是你也有那麼一點不捨?

是不是……

是不是……

空氣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走到床邊,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已經生鏽的鐵盒。

裡頭裝著一張悔過書,是中一那年寫下的……

最後一句是--

對不起,我放棄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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