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凌晨兩點，到達筱清的宿舍。
因為屋內裝有竊聽器，我隨時能監聽裡面的狀況。
聲音持續播放了十五分鐘，那位女生並沒有任何動靜，深沉的呼吸聲是熟睡的證明，我決定扭大一點點喇叭的聲量再播一下。
突然呼吸聲來了一聲長吸氣，然後變得微弱，我知道她有點半醒了，隨即把聲量再收細，回到早上測試時那好像聽見又好像聽不見的程度。
過一會兒，聽到她床上翻身的聲音，而且翻得有點密。
可以了，今天就到這，明天再來。
離開後並不代表任務就此終結，我還必須在早上時察看一下她的精神狀況如何。
如果她的精神飽滿，代表晚上的攻擊要更加凌厲，反之，如果她顯得憔悴，那麼繼續以同樣的手法進行就可以。
我到24小時營業的餐廳待完晚上，喝了三杯咖啡提神，就是為了她早上出門的一瞬間。
結果直接看見她拖著個行李喼去上班，不枉我捱了一整晚眼瞓。
接下來我只需要回家倒頭大睡，然後等待筱清回報就可以。
睡得酣甜的我，夢到了當初和穎妍坦白我和sophia關係之後的過去。
「分手啦，我接受唔到。」目無表情的穎妍冷漠地對我說。
「我同佢無嘢㗎！係…係出過幾次街，但真係真係無嘢㗎！」
「無嘢你使瞞住我？」
「咁我而家咪同你講囉…」
「係呀，你係有講呀，不過係講大話囉！」
「你要我點講你先肯信？」
「你點講我都唔會信…你唔值得我信任。」她說。
「喂你同其他男仔出街就得，我同女仔出街就唔得？」
「唔係唔得，不過我係同朋友出街，光明正大，而你呢？雙重標準。」
「你咪又係講過大話！有邊個唔會講大話啫？」我力歇聲嘶地指責。
「我唔想同你嗌，你咁唔滿意，分手啦。」
「唔分呀，分咩手呀？點解要分手呀？我係有瞞住你，但而家我同佢都無聯絡啦，況且我地之間咩都無發生過，你點解唔信我呀？」
「咁你又有信過我咩？」她說。
「你可唔可以唔好咩都拉埋一齊講呀？你嗰次的而且確係講大話，我有怪錯你？而家到底係邊個雙重標準呀？」
「我唔需要解釋，既然你唔信我，我又唔信你，大家無必要繼續一齊。」
「點解你可以咁…」
「同你一齊我真係好辛苦，我好大壓力，所以，你放過我啦…」
「我點樣唔放過你呀…我只係唔想分手啫…你仲鍾意我㗎係咪…」
我猛地睜開眼，從睡夢中醒過來。
熬一晚通宵後使我頭痛欲裂，初老跡象在廿多歲已經浮現。
回想當初，最可怕的，並不是在於那個她對你怒吼怒叫，而是她一臉淡然，輕描淡寫地說出「分手」兩字。
決定了分手的她在一場爭執之中已經搶佔了不敗之地，居高臨下地俯視在地上翻滾掙扎的你，而且還不屑一顧。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能這樣決絕，穎妍看著我的眼神如同看著空氣一樣，眼中再沒有我的存在。
我不甘心，不甘心。
我真的很討厭她，擅自走進我的世界，把這裡搞到天翻地覆以後，不負責任地離去。
連思念的餘震也能引發山崩海嘯，以後又有誰能踏進來、又有誰能修補好一切。
那次穎妍沒有回答我，她連繼續爭吵下去的意思都沒有，連最後能溝通的機會都不給我。
每次每次都說是我不理解她，是我不信任她，自己卻從不解釋，自以為全世界都是她心裡那條蟲，叼不到她的心思就不值得存活，這樣的她真的好討厭好討厭。
我不是說我和sophia的來往是理直氣壯，我的確想從她身上得到一些從穎妍身上得不到的東西，可是真的全是我的錯嗎？
明明是雙方都有問題而造成的事件，卻由我一個人承擔，她連半點解決的意願都沒有。
公平嗎？
那你倒不如說，是你不愛了，是你一早不愛了，只不過是一直在等候機會，等候一個可以拿到當藉口、當擋箭牌的機會，拿來把我甩得大條道理，自己則不會被視為變心在先。
這樣還比較容易接受。
我要知道答案。
我上前，拉著她，緊緊抱著她。
無論她怎樣掙扎，我都緊緊抱著她。
「放手…你放開我呀！」
不放，無論怎樣也不放。
「放手呀！」
不放，死也不放。
你是愛我的，你會原諒我的。
為了堵著穎妍的嘴不讓她說話，我吻下去，用舌頭撬著她雙唇。
啪！
「你痴線㗎！」
直到現在，彷彿還能感受到當初臉上的熾熱感，耳朵嗡嗡作響，為她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增添回聲。
「老闆，阿玲說要搬走耶！」筱清遠在台灣都傳送訊息給我匯報情況。
「真的嗎？為什麼那麼突然呢？」我裝模作樣地問。
「她沒說耶，只說等我回來後她便會收拾東西離開。」筱清說。
「那好吧。」
「老闆你是預計好的吧？」
「怎麼說呢？」
「你是一開始就知道她住不長的吧？」筱清問。
「是的，但沒想過那麼短。」
「那麼接下來，你是想我問ella或是穎妍要不要合租嗎？」筱清問。
「你想說些什麼？」
「不…只是有點不自然而已…」
「你回來我再向你解釋吧，先好好休假。」我說。
「好的…」
真麻煩呢…我以為筱清是沒什麼自主意識的那種女生，但似乎她也開始戒備我了…
接下來，怎麼辦呢？
要獲得一個人的信任，最好的方法是坦白。
然而當沒有辦法坦白的時候，最好的方法是選擇性坦白。
把謊言滲透在真話當中，把真話用謊言來包裝。
真真假假、實則虛之，把不真實的東西說到似層層，再加多幾點肉緊去演譯，動之以情。
「實不相瞞，我根本不是開什麼偵探社。」
面對著面，用最真摯的眼神看著她。
「那老闆你到底是…？」
「你放心，公司是有註冊的，你來港的手續也是完全合法的，不過在香港，並沒有關於偵探社的監館，政府沒有發牌機制，所以基本上我只是開了間公司，然後說它是偵探社。」
「那業務內容呢？…其他員工呢？」
「就只有你一個員工，第一次會面時的公司地址也是向我朋友借的。」我說。
「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穎妍…即是那個ella的朋友阿妍，是我的前度女朋友。」我說。
「不會吧！？所以從一開始，我所做的事就是為了接近阿妍哦？」
「是的。」
「太迂迴了吧！？你為什麼不直接用『筱清』的帳號直接加她呢？為什麼要從ella那邊入手呢？」
「直接加她的難度太高了，況且一開始我只是想離遠守望她。」對的，這句是謊話，穎妍facebook我一早加了，不過是用「子浩」的身份，而且內裡的東西都被她hide掉。
「是這樣哦…那你請我來是要？」
「我只是想一直守望著她而已，我承認這樣是有點病態，但我從來都沒有惡意，並沒想過侵害她的人生、私隱…」我七情上面地說著。
「那你為什麼要讓我安排她住進來？這不等於監視著她嗎？」
「不，不是這樣的！我和她在拍拖的時候，她已經常常說著想要搬出來，原因是因為她的家住了很多人、沒有私人空間…那個時候她一直和我說著將來的dream house，但香港樓價貴租金又高，我不過是想盡快幫她完成搬出來住的心願，並沒有其他意思的！」我慌慌忙忙地一輪嘴說，提升這番屁話的可信度。
「真的嗎…？」
「難道你和我相處那麼久了，不相信我嗎？由始至終，我有做過一件傷害她們的事嗎？」
「那倒沒有…」
「雖然是有點扭曲的方法，但我出發點是好的…穎妍的家我也去過，根本連好好休息都是問題…」我又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都快能拿奧斯卡了。
「那…你沒必要一直瞞著我呀！」
「我怕我說真話你會害怕…尤其這裡人生地不熟…」
「好啦…我都明白啦…但還是不太能接受…」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勉強你的…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以退為進，把選擇權留在對方手上，更容易達到目的。
「你愛她嗎…？」
「愛…很愛…愛到甚至乎想像不到自己會和另外一個人展開新感情…」
「老闆…我能聽聽你們的故事嗎？之後我再作決定。」筱清說。
「我們的故事…要從大學year one開始說起…」
把我和穎妍的故事情節，照著骨幹來包裝一下，裝作持平地把責任推多點在她身上，裝作難受地扮演一個受害者，裝作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只是時間上的差錯…
把爭吵的過程輕輕帶過，把遺憾的結果加倍放大。
「所以…都是我錯，我由一開始就不應該和那女生單獨約會…」我說。
「不是呀…這很平常吧…反而是她不聽你解釋有點不能理解…」
「可能是因為她已經不愛了吧…」我無可奈何地說。
「好吧…我能幫你，但是，我不會向你聖報她生活上的狀況！」
「但如果她身體不適的話，你要好好照顧她哦…！如果她真的願意遷進來，那你的工作就是照顧好她，可以嗎？」
「可以！」
「一言為定囉！」
「好！」
搞定。
讓筱清以自主意識誘使穎妍遷進宿舍，比她跟著我的指令來做好上一百倍，只是商談的過程會有點麻煩，好在都讓我撐過了。
最低機率的難關已經度過，希望接著就能收到筱清的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