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說實話,阿怡生氣的程度完完全全超出了阿文的想像。
沒想到,自己在阿怡心目中的地位能讓她發這麼大的脾氣。
生氣原因往往都是因為在意吧?
這樣令阿文更加更加懊惱。
也許在說出那些話之前,阿文潛意識就是想惹她生氣吧。
這樣做的結果只有兩個,一是阿怡會給出明確一點的答案,二是從此拉開兩者之間的距離。無論前者後者,阿文都得以在折磨當中解放出來。
連續數個月的不明不白以及模擬兩可,已經令阿文的腦神經繃緊得厲害。
所以,他才說出那些話來逼阿怡作個選擇吧。
怎料到,事後出現了第三個情況。
從阿怡那百感交雜的表情以及生氣的程度來看,阿文是完完全全低估了自己在阿怡心目中佔有的份量。
阿文知道阿怡對自己感到失望,同時搞清楚了自己有多不願意失去她。
昔日的精神折磨如今顯得多麼微不足道,阿文只想繼續留在阿怡的世界。
但…會不會太遲了?
「如果你係要道歉,唔該可唔可以真誠啲?」阿怡傳來whatsapp。
迎來了一線生機。
也許平時阿文嬉皮笑臉的形像已經深入阿怡心,即使那句sorry是真心說話,可能阿怡也覺得只是玩玩下。
後來阿文又寫了一篇道歉文章傳送給阿怡,這次只有藍tic,沒有回覆。
翌日是星期六,往常的阿文總會打開ps4,在fifa ut上衝ranking,不過這晚什麼心情都沒有,比以往任何一次失戀還要糟糕。
明明阿文喜歡的是現在的阿怡,並不是過去的阿怡,更不是阿怡的過去,明明只要懂得珍惜現在就好,為什麼卻偏偏搞砸一切…
後悔的感覺深入骨髓,如同有人不停用手指甲刮著黑板一樣,難受得要死。
然後過了一日。
然後又過了一日。
沒辦法,只有「然後」能形容這種時間的流逝,因為在這段時間當中,阿文不過是以人類的auto mode來行動,進食,如廁,進睡,起床,進食,如廁,進睡。
阿怡始終沒有回應。
就在星期日那天,阿文看見一則新聞。
正好用來借題發揮。
「please reply,urgent!!」阿文whatsapp阿怡。
至於是什麼事件,不過是阿怡居住的屋邨發生傷人案,阿文一來擔心阿怡的安危,二來終於找到借口找她,若然阿怡問起,就說想確認她的安危。
雖然後者確實是千真萬確,但任誰都知道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大叫「urgent」,阿文更想的是一個找阿怡的理由。
只要她回覆,萬事都能繼續。
「about your book?」阿怡沒多久就傳來回覆。
阿文之前常常會藉著出版的問題來和阿怡增加相處時間,想不到在生氣的情況下,阿怡也那麼願意幫助阿文解答關於他夢想的問題。
「而家無事了,thanks!」阿怡回覆後,阿文的目的已經達到,一來知道她安全,二來知道她會回覆。
不過,阿文還想阿怡進一步下氣。
「除咗你之外,對我嚟講無嘢係urgent。」他這樣輸入。
然後又是藍tic。
如果whatsapp新增一個超現實功能,藍tic代表開心,紅tic代表憤怒,綠tic代表無情緒…那就好了。
希望阿怡現在是笑著的,阿文由衷地這樣想著。
阿文有時候不明白女生的脾氣,而對著那個是阿怡的時候,就更加不明白了。
忐忑不安的心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一個落腳點,阿文就在輾轉反側間渡過了周末。
藍tic…即是代表什麼?
仍然在生氣?還是已經不想理我?
再多猜想也是徒勞無功,阿文頂著兩輪熊貓眼回到公司。
因為不想阿怡尷尬,所以刻意晚了一點,避免在麵包店遇見。
阿文這兩天苦苦思考過如何才能令阿怡下氣,最後還是決定如她所說,真誠地道歉。
阿文的計劃是每天早上都到阿怡的座位,誠懇地向她道一次歉,然後當天就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為免斟水時走出走入讓她不高興,阿文還特意買了枝特大裝烏龍茶來解渴,只希望她不會因為自己而感到不愉快。
阿文走出升降機,辦公室的溫度彷似低了兩度,他戰戰競競地在部門房間放低東西,一步一驚心地走向阿怡的位置。
平時走近的時候,阿怡就會察覺到自己而抬頭微笑,今天的她卻一直直視螢幕,冷眼也不給阿文。
「對唔住…」阿文走到隔板前對阿怡說。
阿怡沒有回應,繼續處理她的工作,唯一的變化是她的臉開始漲紅。
是生氣嗎…?
「對唔住…」阿文再說一次。
「得喇得喇…你返去啦!」阿怡依舊沒有看向阿文,只是一邊打字一邊揮揮另外一隻手。
轉身離開,眼角瞄到的影像好似是阿怡抬頭看了看自己?
不曉得是不是錯覺,阿文無精打采地回到部門房間。
「通常你嬲鳩咗人之後呢,會點先唔嬲?」阿文問旁邊的阿華。
「無㗎喎,睇下係咩人囉,你知我好少嬲。」阿華答。
「如果係熟人呢?」
「睇下有幾熟囉,同睇下係嬲啲咩囉,做咩無啦啦咁問?」
「無…問下啫…」
的而且確,生氣多久這回事因人而異,可是阿文真的從來都沒想到他說的話有這種威力,令阿怡生氣到第四天…
一整天下來,阿文除了去洗手間都沒有走出過房間,就連去洗手間之前都左顧右盼,因為他不想因為自己出現在阿怡面前而使她不高興。
放工時間,亦早早離開公司,免得碰面讓她尷尬。
即使這種種做法說不上是體貼,但也是阿文小小的補償。
回到家中,像廢人一樣攤在梳化,看著天花板發呆,感覺著時間緩緩流逝。
單位開始越來越昏暗,即使是夏日,到了七點的太陽也懶得繼續發光,更何況阿文居住的這個單位原本就不太透光,自然暗得更深沉。
漸漸地,城市的鎂光燈以及鄰近樓宇的燈光開始從窗戶透進來,各種散射進來的微弱光束讓阿文感到不適。
不過阿文也懶得去開燈,就讓自己在頹廢之中和梳一起腐爛。
在漆黑之中,電話的屏幕亮起。
「actually you can act like before..」阿怡傳來訊息。
阿文整個人為之一振地彈起來,腦部在零點一秒加速到最高轉數,不停思考阿怡這句說話的意思。
阿文想秒回阿怡但他的回覆事關重大,分分鐘決定以後兩人關係的走向。
怎麼回應才好?怎麼回應才能讓她原諒自己?
「before即係…?」
阿文害怕她說的before是自己認識她之前的「before」…
「即係好似之前咁!」阿怡說。
看來她是察覺到我為免讓她不快而消失了一整天吧?
「咁…你即係唔嬲?」
「yes..」
「thanks!!!and sorry again!!」
「ok~」
呼…
阿文不禁鬆了一大口氣。
這四天時間真的度日如年。
這四年時間內,阿文確確實實認清自己有多麼不能夠不願意不希望失去阿怡,亦感激她的大人大量不再計較自己的錯失。
他只希望和她可以繼續走下去,無論用多長的時間。
「如果我以後再做錯…我想你糾正我…唔好唔理我…唔好推開我…」阿文在whatsapp輸入。
「okok!」阿怡秒回。
那個時候阿文還不知道,這只是他們的第一次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