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我請了病假。

原因是我感冒，發高燒。

再詳盡點的原因是因為我把外套借了給詩雨，導致我著涼，才會發燒感冒。

而這個原因則導致放學後，詩雨來到我家探望我。

在這裡略略交代一下我的家庭背景。

我是獨生子，爸爸是生意人，經常在內地談生意；媽媽則是極典型的家庭主婦，閒時沒事幹就去打三兩圈麻雀，再不就是和一眾師奶朋友去參加一日遊。

就在今天，爸爸去了上海談生意；而媽媽，去了參加大澳一日遊。

即是說，在家的數面牆壁和一個天花下，只有我和詩雨二人。

「水水你無事嘛？哇好熱！」詩雨摸著我的額頭說。

雖然我們是隔離鄰舍，但因為那兩年空白的關係，中四以來我們都沒有一起相約上學的習慣。

不知怎的，她今天卻在我家門口等了起來。

可是我已經病得不醒人事。

鼻涕就像馬桶的沖廁水一樣，沖了又來，沖了又來……

當我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是聽到詩雨按我家門鈴的時候。

給她開門的，是我媽。

「伯母你好，請問澄渢佢係唔係出咗門口喇？」

「你嚟得啱喇！渢仔佢病到五顏六色呀！個死佬又上咗去傾生意！我又約咗班阿太去一日遊，比晒錢架喇嘛！你放學就過嚟幫我睇住佢啦！麻煩晒你喇！」我媽一口氣說，根本沒有給詩雨搭嘴的空間，更沒有徵詢過她的意見。

「哦好呀！我會睇住佢架喇！伯母放心去玩啦！」詩雨有禮地回答。

我都幾歲了……還是要人照顧的年紀嗎？

「水水我返學先喇！一陣放學再嚟睇你啦！」詩雨向著屋內大喊。

然後等到她放學，就是現在眼前的情景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步速，她應該沒這麼早回到家的。

聽她說話還有一點喘，應該是跑過了吧……

傻瓜……

「我無事呀，你返過去啦……唔使理我……」

「你點會無事呀！個額頭咁鬼慶！一定係尋日因為借件外套俾我，之後冷親啦……對唔住呀……你食咗藥未架？再燒落去真係要去睇醫生架喇！」

「我……今朝食咗……」

「今朝食咗？依家都過咗咁多個鐘，你仲未食第二次藥？你瞓一陣先啦，我煮個麵俾你填填肚再食藥！」

「詩雨！」我叫住她。

「你乖乖地瞓一陣先啦，唔好叫我返過去呀！」她說完後把嘴鼓起來，再叉一叉腰，裝作強勢。

「唔係呀……乜你識煮嘢食嘅咩……」

「黃水水！病咗都要玩我！」

其實我是認真想問……她到底會不會煮……因為我對食有一定要求，不會胡亂進食難吃的東西……

結果她端出一碗香氣四溢的腸蛋麵，把我的憂慮擊退。

煎得恰到好處的腸仔，半生熟的雞蛋，和過了冷河極具彈性的麵條……堪稱完美的腸蛋麵！

她將來，一定會是個好妻子……

那是我人生中一碗最難忘的腸蛋麵。多年後，詩雨向我宣佈她的婚訊後，我在頹靡不振之際認識了一位叫詩晴的女生，她同樣泡製了一碗腸蛋麵給我吃，不過是黑暗料理類的。但這卻成為了我，想留住她的原因…

我在話劇社的第一次公演終於圓滿落幕，不禁鬆了一口氣。

水水有來，他有來看我的演出。

即使全場反應熱烈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能把我看在眼裡，我就心滿意足。

「一齊返屋企？」散場的時候他過來問我。

我真想就這樣牽著他的手離開，只是還得出席慶功宴……

和他告別後沒多久，發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

陳山軍學長向我告白了。

是我人生第一次被告白。

聽到之後，我呆住半晌，腦內急速回想了一遍他的溫柔，他對我的照顧……

不過，關於他的片段只出現了零點五秒左右，其後我整個腦海的畫面都是水水。

一次又一次為我挺身而出的水水。

「多謝你對我嘅好意，但我已經有鍾意嘅人……」我必須正面回應他對我的感情。

還好學長是個明事理的人，他只是豁達地笑一笑，然後拍一拍我肩膀說：「加油！」

公演後的第一個上學天，我出門返校時碰見水水。

他熱心地詢問我為什麼要拒絕學長。

原因不是很明顯嗎？

正傻瓜。

傻得因為給了我外套而生病，真的……很傻。

但我就是喜歡這樣傻傻的他。

因為伯母的囑咐，我放學後到他的家照顧。

兩個人，同一屋簷下。

有時我會想，如果能和他結婚，共同生活，我為他煮飯，然後一起洗碗……那會是多麼大的幸福。

他……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我猛力搖一搖頭，驅趕心頭的雜念，專心照顧好水水，讓他盡快康復。

有時我會很害怕，害怕他再一次遠離我，就像中二中三那時候一樣。

現階段，我絕對不能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心意。

尤其是，當我發現他的杯子下面再沒有躺著悟空的時候。

我必須收起自己的心意，讓他繼續留在我身邊。

那就心滿意足。

其後的人生中，我發現即使命運將我捧上名為「現實」的舞台上，我不得不演出我自己的時候，我還是希望繼續留在他身邊，無論以哪一種形式，哪一種方法……